“可是你当我过得很开心么?你以为厂长的女婿好当么!狗屁!”
耿恩华歇斯底里地挥舞着胳膊。
“她看不起我,看不起我家里人。每次一有人到上海来看我,你不知道她那个死样子,像是我们村的人是什么脏东西一样,让他们换鞋,脱外套。等人走了,马上跳起来擦地板。怎么,我的亲眷玷污她的房子了么?”
“狗娘养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宝货。还要人宠着哄着。老子可不惯着她!女人就是贱货,一天不打浑身都痒。我多打两次,她这上海小姐的臭毛病就消停了。结果你晓得怎么样——她竟然还跟我玩离家出走?她竟然把我儿子打掉了!”
郑翔忍受不住他的疯言疯语,一把将他推倒在地。
“嘿嘿,等着瞧。等她的死人老爸退休回家,你看我不一脚踢了她……对,我踢死她,为我儿子报仇,踢死她哈哈……”
耿恩华面条似得瘫在地上。冲着天花板痴痴笑,唔哩麻利嘟囔几句后,慢慢闭上眼睛。
郑翔低头望着这摊没有人型的烂泥,双手握拳,目眦欲裂。
……
来到火车站南广场,郑翔预备坐 115 路公交车回家。
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阿姐和婉仪,郑翔的心情为之一振。
这次出发前阿姐找他谈话,说在小花园晒太阳的时候听邻居讲什么明年是“忙春寡妇年”。让他加快速度,争取今年年内和李老师结婚,以免夜场梦多。
结婚……想到这个词,郑翔心头涌起一股热意,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些。
他推着行李箱走到站台,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。
江天佑穿了一身“花花公子”西装,戴着个蛤蟆镜斜靠在汽车终点站的铁栏杆上。金色的夕阳落在他精心打理的卷发上,像是从海报上走下来的外国长腿模特。一旁卖茶叶蛋的老太看得目不转睛,恨不得倒贴他三块五香豆腐干。
江天佑跳下站台,二话不说从郑翔手里夺过拉杆箱。
“你干嘛?”
郑翔惊恐。
“跟我走。”
江天佑大手一伸勾住郑翔的脖子,拖着他往不远处的面包车走去。
“你到底要干嘛,我还要回家呢。法治社会,我警告你不要瞎胡搞。”
这家伙的武力值,郑翔在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领教过了,那叫一个刻骨铭心。他不敢动手,只好哇啦哇啦叫。
“少废话,我老婆要见你。”
江天佑一把将他推进车里。对于这个“情敌”,江天佑可没有半点好感,下手自然也没个轻重,郑翔摔了个趔趄,眼镜都掉下来了。
“敏敏找我有什么事情?还有,她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上海?”
江天佑瞥了他一眼,淡淡道,“你说呢?”
郑翔戴起眼镜,不敢多话。
眼看车子越开越偏,景色越发萧索,郑翔咽了咽口水问道,“这条似乎不是到敏敏家的路吧?”
江天佑把车靠到街边,磨了磨牙齿,转头笑道,“你管谁叫‘敏敏’?”
……
没想到再一次与贺敏敏见面,会是在她的娘家。
郑翔记得很清楚,上次来到涵养邨还是去年的事情。
不管最终目的如何,贺敏敏是他长那么大,头一次“认真”追求过的女孩。那段时间每天放工后,他就去大兴百货接贺敏敏下班。南京路上多的是吃喝玩乐的地方,他们要么看电影,要么逛商场。如果是周末,还会去美琪戏院看戏。散了场,在戏院后门的小马路边吃泡泡纱馄饨。吃完宵夜也不坐车,就这样肩并肩一路晃到到涵养邨弄堂口,最后在路灯下轻轻吻别……
往日时光历历在目,郑翔内心不由百感交集。不过当他看到桌台上供奉着的贺家姆妈的相片后,才刚刚升起的昨日情怀就像是滴在灶台上的水,刹那间蒸发了。
“伯母的事情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“都是过去的事情了。不提。”
贺敏敏招呼他在桌边坐下。
“我的手艺跟阿天是不好比的。要是味道不好,请侬多多包涵。”
郑翔看过去,桌上几碟小菜,分别是四喜烤麸、红烧鳊鱼、葱油豆瓣、凉拌海蜇还有一道肉皮蛋饺汤,是再寻常不过的上海家常菜,但是色泽喜人,香味扑鼻,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。
贺敏敏见他迟迟不动筷子,为了夹了一个蛋饺。
“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吃全家福里的蛋饺……‘’
贺敏敏突然闭嘴,两人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。四目相交,却在下一秒不约而同地分开。
贺敏敏胃口小,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,郑翔见状也停了筷。
“我今天找你来,不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情。”
贺敏敏清了清嗓子。
“我知道。”
郑翔端起茶杯。
今天春天,苏州亲眷依然寄来了碧螺春茶。贺家姆妈虽然不在,却没有人走茶凉。
“你知道?”
贺敏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,“你知道什么?”
“我知道,你是为了婉仪来找的我。
“我还知道她结过婚。”
郑翔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,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。
……
贺敏敏趴在床沿看江天佑做仰卧起坐,有一搭没一搭地撩起郑翔。